
父親是一名獸醫,每天斜挎著一個醫藥箱行走鄉村。
箱子是皮質的,褐紅色,方形。箱子最顯眼的就是正前方那鑲嵌在一個純白圓形里的大紅十字。十字上方一左一右有兩個搭扣,是上下扣合的那種,掰下來的時候稍微用點勁,但關上去時,輕輕一彈,“啪”的一聲就扣好了。父親輕易不會讓我們玩醫藥箱的搭扣,回家順手就把醫藥箱放到了高低柜的柜頂。
醫藥箱的里面可豐富了:箱蓋背面的隔層放了便簽紙和筆,還有一個筆記本;箱子里有兩層,上層是由一大一小兩個方格組成,大格子里豌豆狀的不銹鋼托盤內放著鑷子、針管針頭等,小格子就是棉簽膠布紗布等;下一層裝滿了藥品盒,藥品盒里有一支支液體或粉狀的瓶裝藥品,還有一大瓶酒精。
那時候,家家戶戶都喂養豬,除了自家種的豬菜,更多的豬食來自田間地頭,所以經常有豬生病,父親也特別忙碌。父親干農活趕集走親戚,經常被找他給豬看病的人追著跑。有時候早上挎著箱子出門,這家那家輪流看,直到深夜回家,家里還有幾個排著隊等他回來的。甚至,父親為了搶救那些豬,還整晚守在別人家的豬欄里。
父親的醫藥箱對于村民來說,那是豬生的希望,是一家人生活的重要指望。
因為父親醫術高超,為人隨和,方圓幾十里都喜歡請他上門給豬看病。那些殷實一點的人家經常留父親吃飯,還硬塞給父親鹽菜、酸棗糕、蘿卜皮、魚嫩子等。父親回到家,如果沒有直接把箱子放柜頂,我們三姊妹就會自動到他面前排好隊,眼巴巴地看著他打開藥箱,取下第一層蓋蓋,再掏出一個紙包,一層層揭開紙包,抓一把或南瓜籽或花生或蘿卜皮酸棗糕塞到我們手中。我們歡呼雀躍著到伙伴們面前顯擺去了。
有的半邊戶(類似老婆在農村喂豬,老公在城市吃國家糧),還會讓爸爸帶回一些白糖冰糖紅棗或者食堂帶回來的包子饅頭。我最喜歡的就是冰糖,含在口里,整天都是甜的。
那些裝藥的紙盒子,在我看來再平常不過了,但其他家里的孩子可稀罕了。父親把用完的空盒子送給他們,他們拿著寶貝得很,有的用來裝吃的,有的用來裝玩的,還有的甚至當文具盒來用。父親有時候把母親炒熟的黃豆或蠶豆裝在空盒子里,遇上有孩子的人家,就把盒子連同吃的一起送給孩子。這些孩子如獲至寶,拿著紙盒子奔走相告,引得其他孩子都跑到父親面前:“明天來我家,明天來我家。”父親哈哈大笑,那些大人則追著自家的孩子打。
大隊部每月會放一次電影。每到放電影的日子,母親就早早地做好飯,和父親帶著我們出發。父親看電影也會背著醫藥箱,方便鄉親們隨時找他。
看電影,我是最積極最興奮的那一個,但也是最快睡著的那一個。明明電影里嘶喊震天,我就是撐不開自己的眼皮,頭搖幾下,再栽幾下,一晃醒了神,但神志立馬又糊涂起來。這時候,父親就會取下他的醫藥箱,輕輕放到地上,讓我坐到箱子上,然后兩腿夾緊我。母親說,誰都不能坐父親的醫藥箱,除了我。
等我再一次醒來,往往是第二天早晨的床上。
父親的醫藥箱,肩負著我們全家的希望,帶著愛回家,也播撒愛出去,是我童年最美的夢。
責編:周媛
初審:周媛 二審:唐劍華 終審:夏義鳳
來源:株洲高新區(天元區)融媒體中心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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